这两天看了一部叫做《异空战歌》的动画片,是国内一家叫声影动漫的公司制作的,虽然是3D动画,但各方面却又都让我觉得它值得一看,有点像小时候少儿频道动画片的片头曲、仿佛是90年代童谣的片尾曲,富有节奏的鼓点与悠扬空旷的小调,它的音乐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我,三渲二的画面有点像多年前的《我叫江小白》,也有点像时下流行的几款漫画风3D游戏,虽然建模称不上多精细,但分镜与动作却让人眼前一亮。
从开头的文字可以看得出我根本不会写对游戏、影片的评论,但我仍然希望能借此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于是便有了这篇文章。
我猜测《异空战歌》的编剧白婕女士,一定是带着些许恶意的隐喻完成这部作品的,并且白婕女士将它以反乌托邦的形式展现出来,呈现在观众面前。而这些隐喻却并不符合实际。
其实我想讲的是和《异空战歌》情节毫无关系的原作游戏《斯露德》,而且理由也非常地无关紧要。但既然是整理思路,那就从与话题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联想开始说起吧。
说起阴谋论式的隐喻与反乌托邦情节,就像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苏联的解体,全球的工人运动陷入低潮,随之而来地在无产阶级、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话语体系当中的对世界的判断标准就出现了动摇。
其中,日本的《新世纪福音战士》就诞生在这样的背景下,这部动画片与以往日本作品不同的很大一个特点在于反派形象的模糊化、神秘化。之前的作品,比如《银河英雄传说》中象征封建的银河帝国与象征议会制的自由行星同盟形成鲜明的对比、《哆啦A梦》中主角大雄是工薪阶层子女而坏小孩小夫则是公司高管资本家的儿女,这些是在冷战背景下诞生的作品;而《EVA》(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反派则不到最后不揭露面纱,始终保持着神秘感,就连描写反派开会的画面都是一片黑漆漆的空间中摆上一圈象征其高层的石块,将朦胧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对反派的模糊化处理,一定程度上反映了90年代日本社会的茫然:冷战后的社会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过去思想上的对立阵营无论胜负哪方都一时间失去了判断价值的标准,不知道自己的对立面在哪里。或许是怀疑过去的标准是否正确,或许是找不到新的凝聚同类的敌人,总之,社会整体上失去了对事物判断的标准。
而故事中,《EVA》的反派即使在揭晓真身之后,他们身上也没有表现出原来阶级话语体系当中的任何特点,换而言之他们仅仅是一群“用阴谋操纵世界的人”,而理由也荒唐到让人一时语塞,例如主角的父亲妄图毁灭世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妻子死去而自己又无法与人正常交流,这显得在整个剧情里仿佛理由与目的根本无关紧要,仅仅只是为了表现“有人在操纵一切”的这种感觉罢了。
那么到了《异空战歌》当中,它实际上描绘的是社会的管理机构当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但坏人却拥有更大的权力掌控着一切,同时其中的好人也不同程度地被蒙在鼓里、没有看穿全部的真相。但在对这种设定的描绘当中,它依然使用了将反派模糊化、神秘化的处理手法,只是比之《新世纪福音战士》不同的是,《异空战歌》中反派始终完全掌控一切,并且有着明确的指向性——社会秩序的维护者(当中的一部分)。
当然其中还有更多经典的反乌托邦作品常见描写,例如不明真相的一般民众、被蒙蔽的普通战士,又或者是用“有神秘力量的文字符号可以影响人心”来比喻潜移默化的媒体宣传等等。与上面两个处理手法相比,这些都不是重点。
如果说三十年前的日本人是不知道自己的对立面在哪里,那么如今《异空战歌》编剧白婕女士身上折射出的则是如今许多中国人把政府放在自己对立面的心态。而两者共有的对反派模糊化的朦胧描写,则体现的是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的对立面错在哪里、为什么要与之对立,对于当年的日本人来说是不知何许人也的“阴谋”,对于如今的中国人来说是自己的国家。
白婕女士在编写脚本时将代表政府的REVO设计为类似《EVA》中SEELE的“阴谋组织”,使得对立面有了清晰的形象,但在描写其中反派做坏事时却又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和《EVA》一样每个人都不把话说完、尽打哑谜,这也反映了白婕女士并不知道到底为何与之对立、若其有错又错在哪里。
当然人非圣贤,一个组织亦然,小错与失误可以挑出一大堆,但白婕女士在作品中体现的却是找不到那“关键一错”的大错,这才有了作品中对反派雾里看花般的描写。而REVO中有好人也有坏人的设计也进一步佐证了这一心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各路“自由派”文学家力推的《1984》,其中的反派也是象征政府的,而书中反派大洋国政府做了什么总是一目了然:修改语言也好、篡改报纸也罢,这些在欧美历史当中都是有史可依、有迹可循的,因此书中对其描写是那样详尽,并且在故事途中就几乎尽数揭晓,后半的笔墨则着重于主角与其相好无法反抗反派的悲剧。
而《异空战歌》不然,直到倒数第二集(此时最后一集暂未播出)我们都只能知道反派做的坏事的大体脉络和经过,而与之相关的世界背景与根本目的则是如《EVA》一般压到了最后,即使在倒数第二集仍未尽数揭晓。
这也进一步体现了白婕女士不清楚为何反对自己隐喻的对象、找不到那对象“关键一错”的心理。例如,《1984》中写大洋国篡改报纸书籍来控制人们的认识,《异空战歌》中REVO里的坏人用遗迹里的神秘文字组成图案(具有干涉心灵的力量)四处投放诱导少女下定决心成为斯露德(剧中保护人们的战士)并监视她们。两者在描写坏人控制人群时使用了相似的比喻,比如上面这个例子里都是在比喻社会宣传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但不同的是《1984》给出了详细的理由——“大洋国要对外转移注意、对内分而治之”,但《异空战歌》中全篇都在强调是反派为了某个“实验”,而反派角色在对话中却对实验的内容再三缄口,直到倒数第二集才说出了类似“为了成为神”这样的话。然而,“神”是什么?无论最后一集再补充什么样的设定,这样对反派模糊化处理到极致的设计已经体现了部分文人及其拥趸“不知为何而反,但它就是不好”的心态。
由此得出一个观点:
一个作品如若结合时代来看可以体现当时部分人群的普遍认识。综上所述,《异空战歌》的编剧白婕女士在故事的设计中将反派定为社会秩序维护者(政府)中的一部分人,这反映出部分人将国家置于自身对立面的心态;而模仿众多反乌托邦作品中描写手法的同时对反派形象、行事的描写却又模糊化、神秘化,这则体现出这部分人虽然将国家置于自身对立面,但又不知为何要将国家置于对立面来敌视。现实中,他们可以张罗很多“罪状”,但最根本的“关键一错”却是缺少的,这也导致了民间反政府人士,若无背后支撑则多半散沙一盘、没有任何正当性(这也是为何他们的领头人要捏造某个日期里莫须有的杀戮,无视暴徒袭军杀警,歪曲事实,并且大肆宣传的原因)。
《异空战歌》中另一个与《EVA》这样的作品不同的地方在于主角的主观能动性。
《EVA》自开播以来主角就一直饱受争议,原因在于主角在故事中从头到尾并不能很显著地看到他思想上的成长,这也与先前所说的时代背景有关,例如冷战时期的左派如社会主义者等可能会希望主角产生打碎阴谋、改变世界的责任感;冷战右派或许会希望主角“反杀”反派掌握权力;或者会有人希望他保护好身边的人、过自己的日常生活并赶走一切打乱它的人。然而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在主角身上得到体现,主角最大的行动动机是“回应他人的期望”这样的情感动机,这几乎贯彻了作品始终。并且这句话在冷战结束后日本的文学作品里几乎成了查重率最高的句子。
更早之前(1990之前)的日本作品,哪怕是同类型的高达系列,其中主角也往往自身对剧中世界有着自己的看法,并且愿意付诸行动,因此在那些作品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英雄式”的人物,虽然机甲战斗本身就是强调个人武勇的个人英雄主义,但对比之下我们可以很显而易见地发现《EVA》的不同。
那么《异空战歌》中少女们通过一些方式成为斯露德,拥有强大的力量,这和普通人驾驶机甲拥有移山填海的巨力是类似的,都是一种个人英雄主义,或者确切来讲是个人主义的体现。但是与《EVA》或者上面提到的早期高达系列对比,我们可以发现《异空战歌》中的人物们明显更加接近早期高达中的人物,他们并非像淀真嗣(《EVA》主角)那样毫不作为,而是对现状有着自己的看法,并且以自身意志付以行动。
但它们之间仍有不同之处,那就是早期高达诞生于冷战背景,其中对宏观事件的思考,比如对政治、对和平的思考不同角色是有很清晰的立场的,因此不同立场的角色有着清晰的战斗目标,也就是清楚自己的对立面是谁,比如高达剧中的联邦、吉翁,剧中角色与观众都清晰地知道两者的历史。从现实的角度说,就是冷战双方的成员都清楚有一个与自己对立的集团,大体上分成两个方向的思想及拥护者,也都清楚有一群与自己在对里面的人。
《EVA》诞生时已经失去了冷战的时代背景,正如先前所说人们失去了过去对事物判断的标准。在这种情况下,淀真嗣这个从始至终没能升华出思想上蜕变的角色也就应运而生。
因此在《异空战歌》中,我们仍然要结合时代来看,当然身处时代当中的人自然有自身的局限性,诗中也说,谁会不识庐山真面目来着?因此换一个方法,用其中体现的人物形象来反过来折射庐山的其中一面。
剧中人物,比如我特别喜欢、几乎错觉自己要爱上她的法尼娅,她行动的动力是“寻找姐姐”,这是非常个人、非常感性的理由,就这点来讲这个动机的属性和“想要回应他人期望”的淀真嗣实际上属于同一种。但不同的是法尼娅的言行处处体现着自己的是非观和底线,让人能够感受到角色本身明确的三观,淀真嗣则仅仅只有最基本的真善美,打个比方就是仅仅只有类似尊老爱幼这样最基础的真善美。
与此同时,虽然程度不大,也可能是篇幅导致转折过快,以至于到最后颇有一种拯救世界只是顺带的感觉,但剧中人物的思想的确也都有不同程度升华倾向的描写(但也仅仅是倾向),例如奈纳从向主角一行报恩到生死与共的同伴,法尼娅从只为了寻找姐姐到追求当年真相。然而再多的升华就没有了,与其说这是升华倒不如说是一种平淡的转变,例如虽然有了去反抗反派的行为,但却没有以往作品那样类似“不让悲剧重演”的大义,虽然表现出了斗争的行为,但是口头上说的却还是与自己相近的事情,比如法尼娅的姐姐、被软禁的指挥官。
这里就体现出《异空战歌》与《EVA》在人物塑造上最大的不同了,《EVA》的主角思想不升华,也不主动去做大事,不是以自身意志做出改变的决定,《异空战歌》的主角思想本质上不升华,但却有强大的主观能动性去做大事、付诸行动,是以自身意志做出改变的。
这也是冷战后两国文学区别最大的地方,“改革开放”比冷战结束更早,因此中国淡化阶级斗争的时间更加漫长,并且是完全主动的,人民群众会议论但也远离政治、远离意识形态话题。然而,两者却产生了这样的差别,不论是拥护政府的、渴望恢复计划经济的,还是如白婕女士一般将国家放在自己对立面的,他们所创作的作品少有《EVA》中淀真嗣式的主角,少有“温柔”的暖男与“天真”的少女,而都拥有强大的主观能动性。但有着主观能动性与实践行为的同时,和过去相比却又缺少了诸如心系天下或谋求霸业的升华,转而以身边事物为驱动力。这也是过去二三十年间淡化了民族、国家这样整体概念的时间里,多数人生活的驱动力,如好好学习工作过上更富足的生活等等如此种种。
也由此,我们可以在得出一个观点的同时,看到一个现象:
中国的作品无论作者立场,虽然已经转变为以关注个人感性的个人主义为主,但其中角色仍然具有较强的主观能动性,并且倾向于做出传统“英雄式”角色的行为,然而行为动机却已经少有冷战时期作品那般关注个人以上的事物,即使有,也多是遮羞布与借口,例如众多所谓自由派的作家。
对了,《异空战歌》里描写用遗迹文字影响少女心灵的时候有一句话,是“任何送到你面前的观点,都值得怀疑”,且不说若是无限制地发散,所有的教育都可以是“送到面前的观点”,哪怕只是加减乘除。那么送到面前的“信息”呢?信息可是思考的原料,再智慧的人得到错误的信息也只会想出错误的结论,只给出片面的信息,然后思考出的东西,难道就不“值得怀疑”了吗?
例如说我让你去看维基百科,看那些引用自不知名小网站、层层追查下去发现数据不知出自何人信口拈来的资料,难道就能思考出所谓的“真相”吗?
宣传与讲道理都是把自圆其说的观点送到听众面前,这时听众总会想一想,然后再认可或质疑,而只想搅浑水的混蛋们总喜欢提供片面的信息,然后让听众自己想出他期望的结果,这样,听众就不会怀疑了。你说是吧,各位“知识分子”大人?
……在我的故乡辽阔苍穹下,皎洁的月光照在湖面之上
……大地向天空发出了歌唱,从那河流到河流交互悠长